阿琪的故事
這是零一年,一個朋友訴說的故事。
(一)
我叫阿琪,今年中五,在東區一所男女校唸書。
我從未試過拍拖,班上的男生很醜,滿面青春痘,還有未剃淨的鬚渣。
我和班上的女生合不來-除了肥妹。你知道,多口人都嫌肥妹鈍,但我並不。的確,肥妹的敏感度較低,而我,就是喜歡她這點,我討厭疑心大愛猜疑的女孩子。
我的零用錢不多,一個月一千元,扣除補習費,每天只有二十元,夠我吃飯乘車。
我班有一半是重讀生,他們再唸去年唸過的書,成績自然比我好。讀書非我強項,我媽沒讓我重讀的打算,她常說:「女啊,你爸去賭唔生性,弟弟又只顧打遊戲機,家中就靠我一份收入。你看,我的手多粗。升不到中六就出外工作吧。」她在酒樓做女工,工作所受的氣就向我發洩。我真不明,香港造種七十年代的慘劇怎會發生在我身上。
幸好,她有給錢我補習。我於星期一、五在北角一所舊樓的九樓補習那裡學費便宜,四百元補英文數學。我從升中五的暑期開始補習,整個暑假的生活都乏善足陳 ,唯有那兩天可以外出,可以不用做家中的傭人。補習社很舊,我的生活很悶,英文老師的英語不靈光,數學老師打瞌睡的時間比誰都多,班中的同學多是呆子,我的成績並沒多大進步。看來,我媽會有非常好的藉口省下四百元了。直到九月的第一個星期,當我如常的在那狹小的補習社等數學老師時,進來的竟是……
(二)
唐樓的樓底高,可是進來的那人,差少許就碰到門柜。他沒什麼表情,一副難以親近的樣子。進來後便坐在教師位,原來是新來的數學老師他放下手中的書,我看到書名是Quantum Physics,大概是什麼物理吧。他進來後沒說過一句話,我們更不敢發聲。這天靜得不得了,大家只顧自己做功課。
我偷瞄新老師,他在看那本物理書。他很沉默,看書時的神情很動人。他的眼睫毛很長,很少男生有這樣長的睫毛。他貶眼時,就如星星在閃,我的心一動。
這時,四眼按捺不住,上前問數,我側耳聽,老師的聲音很小,卻很有說服力。他教完四眼後,班上又再靜起來。我立刻找書,鼓起勇氣上前問了書中有星號的難題,他很有耐性地解答,空氣中透著他的溫柔。我的注意力在他的臉上,聽他說話,不住點頭。最後他問我是否明白,我又點了點頭,拿起他寫的答案,望了好一會,才返回自己的座位。
不一會,補習社的負責人張小姐著我出去,原來我未交學費,我怱忙取過錢這時剛下課,在電梯關門的一剎那,我看到老師的臉,情急之下叫了一聲「喂」 ,可惜電梯的門已關上。
張小姐等得有點不耐煩,我立刻給她錢,當她寫收據時,我裝作不經意的問:「怎麼換了數學老師?」張小姐說那個瞌睡蟲老師辭了職,現在這個是臨時老師,會教到年底。她還告訴我新老師在大學唸物理,成績很好。這時,我心中暗下決定,在這四個月之內,我要成為他的好朋友。
(三)
終於等到補習日。這星期我以前所未有的集中力和耐力地所有一元二次方程的習題完成,但,理所當然地,錯的和不懂的比對的多。
這時老師進來,他微微低頭,還是一貫沉默。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外套,款式普通,可是他穿得很好看。我發現他喜歡穿淨色衣服,並對自己的發現沾沾自喜。
因為我做錯了很多題目,差不多一整課老師都在教我。漸漸我發覺,數學竟不太難。老師的表情依然不多,我甚至不能從他眼中看到一絲笑意。看到他沉靜的樣子,我想問的問題如「老師你幾歲?」、「有無女朋友?」等都得往肚裡吞。對著他,我確有點害怕。
下課時,我緊隨他進電梯,本來只有我與他二人,進知四眼也跟了進來,我瞪了他一眼。老師沒望向我們,我的心卻亂跳。我瞄到他手中拿著幾本書,最外的一本應是琴譜,書上寫著Chopin和一串是什麼語言的文字。正想問他是否不懂彈琴譜時,平日很很慢的電梯抵達地下,他很快在人潮中消失,我跟也跟不到。
(四)
肥妹叫阿珠,是我最好的朋友兼同學。她是家中獨女,母親待她如珠如寶,給她學鋼琴和畫畫。她媽媽亦不吝嗇.是以阿珠常請我吃日本菜和泰國菜。
其實我和阿珠不太懂得吃。我們不懂到橫街小巷找風味的地道小吃,更不懂吃私房菜。我們只到大型的連鎖店,貪其款式多易入口。
阿珠人很好,待我如姊妹。可是班中的同學不太喜歡她,老嫌她鈍。結果,我和阿珠做習作,上體育課等,常二人一組。
那日補習後,我致電阿珠:「喂.什麼是Chopin?」阿珠告訴我,那是作曲家蕭邦。啊,真是失敬,我是音樂盲,我只懂醫神與劉華。我告訴阿珠補習老師的事 ,她義不容辭的要幫我,並於第二天報了名補習。這樣,我和阿珠便開始一起補習了。
(五)
跟著的三個多月,我和阿珠扭盡六壬都未能知道老師的更多資料。我們上課時,總是不斷引他注意,例如把電話鈴聲調較成蕭邦的作品、阿珠帶許多琴譜來滿一桌、在電話螢幕上寫上我和老師的名字,中間還加個心號等。結果,我發覺老師的忍耐力極好,而阿珠則認為他太遲鈍。還有,我倆成為班上最令人討厭的人物,因為我們太煩太吵。
為了想有更多藉口與老師說話,我倆努力做練習。結果我倆在校內數學科測驗多次取得八十多分,令所有人包括我媽媽都十分驚訝,這大概是愛情與友情的力量吧。
十二月時,阿珠建議我利用最後的時間送禮物給老師,我在第三個星期送了一條領巾給他。那領巾是深灰色的,就如我與老師的關係——永遠灰暗,而且這也與他相。老好阿珠送我冷球,我花了許多個晚上把它織好。就在下課時,把它塞給老師。老師不知袖裏,就接過我給的紙袋,匆匆離去。
(六)
這個星期——十二月的最後一個星期,我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老師收了我的領巾,我老在想著他戴領巾的神情。另一方面,老師快要走了,我卻連他的笑臉都沒看過,難怪阿珠笑我喜歡木頭人了。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星期一。我們如常上課補習,老師並沒有戴那條領巾。這幾個月,我們都習慣了老師的沉默,已不再害怕,再加上今天是除夕,班中一片喧鬧。我的心情變得很壞,我討厭人家的快樂,討厭自己的愚笨,因為我竟喜歡了一個我不能了解的人。
這節課很快過去,真的很快。我的悲傷令我反常.我和班上的同學一起嬉笑,希望可以沖淡心中的傷痛。我知道,這天是我最後一次見他了。
當我正準備踏進電梯時,「阿琪。」是老師的聲音,我立刻回頭,老師把那個袋塞給我,我不得不接,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到現在我仍不明白,我怎麼會喜歡這樣的一個人。這時.阿珠推了我入電梯,沒待老師,門很快關上,我的淚緩緩流下,我真的愛上他。
(七)
我和阿珠步出大廈,看到一個女孩在大廈外,像是等人。阿珠沒在意,與我到巴士站。巴士站在大廈正門外,我望向大廈,希望可以等到老師下來,像是一世紀的一分鐘後,老師步出大廈——慢著.,他望著那女孩,溫柔的笑了,那女孩跟著他走,他們並沒有拖手。
這一幕阿珠也看到,她看得呆了,大概她不相信會看到老師笑。那女孩的樣子很平凡,看過不會記著的那種,但卻有一雙大眼睛。我看著他們的背影,心頭絞痛,他們始終沒有拖手。
這是我最後一次看見老師。可是……
(八)
初春時份,還有一個月就考會考了。這年我變了很多,我成績好多了,人亦變得靜了。我愛老師的影響很深,但我已沒再見到他了。
每天我都到中央圖書館溫習,午飯時會到維園坐一會,吃三文治。我的零用錢少了,媽說經濟不景,我只好自己做三文治作午餐。
這天下午,我在維園看見一個女孩在畫畫。我去近去看,她的構圖普通,畫的是維園的一角,但筆觸細膩,情感表達得很豐富,我看得呆了。那女孩回頭望我,我驚異,因為我竟能一眼把一個我曾以為「樣子平凡」的女孩認出。我沒有忘記她的大眼睛。
她向我微笑,示意我坐在她身旁,我沒片刻猶疑,因為她令我感到容易親近。我告訴她我在北角那所補習社補習,是唸物理的那位老師的學生。她點點頭,沒多大訝異,好像一早已知的樣子。她很友善,但卻始終沒開口。好的樣子很小,卻像懂得很多,我猜不到她年齡身份。我靈光一閃,張大了眼,卻不知該說什麼。她像是很了解,打了一個手勢,原來她不能說話。
跟著,我想起老師的沉默,老師的溫柔。他們是這麼相像,只是老令人難以親近,她卻令人想對她傾傾訴。
我鼓起勇氣,告訴她我喜歡老師。她沒多大反應,表情有點像老師。她在畫上一角寫:「什麼是愛?」她的字很小,有點漆草。我茫然,搖搖頭。她再寫:「如果你喜歡的人要走過一片窪地,你會怎樣?」我答:「我會著他跨過去,別弄濕雙腳。」她寫:「我甘心變作氈子,讓他在上面走過,就如那個著名的女皇故事一樣。」
我深受感動,陽光灑在她的臉上,我看到她有很長的睫毛,就如我第一次看見老師一樣。
她在畫的背後寫:「努力讀書,讓老師回來時知你有多好成績。」我問:「回來?」她寫下一個地址,原來老師去了美國唸書,暑假才回來。她站起來,把畫給我。我問怎樣才找到她,她笑了一下,走了。
我細細看她的畫,發現畫中遠處有一少女,是我。
(一)
我叫阿琪,今年中五,在東區一所男女校唸書。
我從未試過拍拖,班上的男生很醜,滿面青春痘,還有未剃淨的鬚渣。
我和班上的女生合不來-除了肥妹。你知道,多口人都嫌肥妹鈍,但我並不。的確,肥妹的敏感度較低,而我,就是喜歡她這點,我討厭疑心大愛猜疑的女孩子。
我的零用錢不多,一個月一千元,扣除補習費,每天只有二十元,夠我吃飯乘車。
我班有一半是重讀生,他們再唸去年唸過的書,成績自然比我好。讀書非我強項,我媽沒讓我重讀的打算,她常說:「女啊,你爸去賭唔生性,弟弟又只顧打遊戲機,家中就靠我一份收入。你看,我的手多粗。升不到中六就出外工作吧。」她在酒樓做女工,工作所受的氣就向我發洩。我真不明,香港造種七十年代的慘劇怎會發生在我身上。
幸好,她有給錢我補習。我於星期一、五在北角一所舊樓的九樓補習那裡學費便宜,四百元補英文數學。我從升中五的暑期開始補習,整個暑假的生活都乏善足陳 ,唯有那兩天可以外出,可以不用做家中的傭人。補習社很舊,我的生活很悶,英文老師的英語不靈光,數學老師打瞌睡的時間比誰都多,班中的同學多是呆子,我的成績並沒多大進步。看來,我媽會有非常好的藉口省下四百元了。直到九月的第一個星期,當我如常的在那狹小的補習社等數學老師時,進來的竟是……
(二)
唐樓的樓底高,可是進來的那人,差少許就碰到門柜。他沒什麼表情,一副難以親近的樣子。進來後便坐在教師位,原來是新來的數學老師他放下手中的書,我看到書名是Quantum Physics,大概是什麼物理吧。他進來後沒說過一句話,我們更不敢發聲。這天靜得不得了,大家只顧自己做功課。
我偷瞄新老師,他在看那本物理書。他很沉默,看書時的神情很動人。他的眼睫毛很長,很少男生有這樣長的睫毛。他貶眼時,就如星星在閃,我的心一動。
這時,四眼按捺不住,上前問數,我側耳聽,老師的聲音很小,卻很有說服力。他教完四眼後,班上又再靜起來。我立刻找書,鼓起勇氣上前問了書中有星號的難題,他很有耐性地解答,空氣中透著他的溫柔。我的注意力在他的臉上,聽他說話,不住點頭。最後他問我是否明白,我又點了點頭,拿起他寫的答案,望了好一會,才返回自己的座位。
不一會,補習社的負責人張小姐著我出去,原來我未交學費,我怱忙取過錢這時剛下課,在電梯關門的一剎那,我看到老師的臉,情急之下叫了一聲「喂」 ,可惜電梯的門已關上。
張小姐等得有點不耐煩,我立刻給她錢,當她寫收據時,我裝作不經意的問:「怎麼換了數學老師?」張小姐說那個瞌睡蟲老師辭了職,現在這個是臨時老師,會教到年底。她還告訴我新老師在大學唸物理,成績很好。這時,我心中暗下決定,在這四個月之內,我要成為他的好朋友。
(三)
終於等到補習日。這星期我以前所未有的集中力和耐力地所有一元二次方程的習題完成,但,理所當然地,錯的和不懂的比對的多。
這時老師進來,他微微低頭,還是一貫沉默。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外套,款式普通,可是他穿得很好看。我發現他喜歡穿淨色衣服,並對自己的發現沾沾自喜。
因為我做錯了很多題目,差不多一整課老師都在教我。漸漸我發覺,數學竟不太難。老師的表情依然不多,我甚至不能從他眼中看到一絲笑意。看到他沉靜的樣子,我想問的問題如「老師你幾歲?」、「有無女朋友?」等都得往肚裡吞。對著他,我確有點害怕。
下課時,我緊隨他進電梯,本來只有我與他二人,進知四眼也跟了進來,我瞪了他一眼。老師沒望向我們,我的心卻亂跳。我瞄到他手中拿著幾本書,最外的一本應是琴譜,書上寫著Chopin和一串是什麼語言的文字。正想問他是否不懂彈琴譜時,平日很很慢的電梯抵達地下,他很快在人潮中消失,我跟也跟不到。
(四)
肥妹叫阿珠,是我最好的朋友兼同學。她是家中獨女,母親待她如珠如寶,給她學鋼琴和畫畫。她媽媽亦不吝嗇.是以阿珠常請我吃日本菜和泰國菜。
其實我和阿珠不太懂得吃。我們不懂到橫街小巷找風味的地道小吃,更不懂吃私房菜。我們只到大型的連鎖店,貪其款式多易入口。
阿珠人很好,待我如姊妹。可是班中的同學不太喜歡她,老嫌她鈍。結果,我和阿珠做習作,上體育課等,常二人一組。
那日補習後,我致電阿珠:「喂.什麼是Chopin?」阿珠告訴我,那是作曲家蕭邦。啊,真是失敬,我是音樂盲,我只懂醫神與劉華。我告訴阿珠補習老師的事 ,她義不容辭的要幫我,並於第二天報了名補習。這樣,我和阿珠便開始一起補習了。
(五)
跟著的三個多月,我和阿珠扭盡六壬都未能知道老師的更多資料。我們上課時,總是不斷引他注意,例如把電話鈴聲調較成蕭邦的作品、阿珠帶許多琴譜來滿一桌、在電話螢幕上寫上我和老師的名字,中間還加個心號等。結果,我發覺老師的忍耐力極好,而阿珠則認為他太遲鈍。還有,我倆成為班上最令人討厭的人物,因為我們太煩太吵。
為了想有更多藉口與老師說話,我倆努力做練習。結果我倆在校內數學科測驗多次取得八十多分,令所有人包括我媽媽都十分驚訝,這大概是愛情與友情的力量吧。
十二月時,阿珠建議我利用最後的時間送禮物給老師,我在第三個星期送了一條領巾給他。那領巾是深灰色的,就如我與老師的關係——永遠灰暗,而且這也與他相。老好阿珠送我冷球,我花了許多個晚上把它織好。就在下課時,把它塞給老師。老師不知袖裏,就接過我給的紙袋,匆匆離去。
(六)
這個星期——十二月的最後一個星期,我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老師收了我的領巾,我老在想著他戴領巾的神情。另一方面,老師快要走了,我卻連他的笑臉都沒看過,難怪阿珠笑我喜歡木頭人了。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星期一。我們如常上課補習,老師並沒有戴那條領巾。這幾個月,我們都習慣了老師的沉默,已不再害怕,再加上今天是除夕,班中一片喧鬧。我的心情變得很壞,我討厭人家的快樂,討厭自己的愚笨,因為我竟喜歡了一個我不能了解的人。
這節課很快過去,真的很快。我的悲傷令我反常.我和班上的同學一起嬉笑,希望可以沖淡心中的傷痛。我知道,這天是我最後一次見他了。
當我正準備踏進電梯時,「阿琪。」是老師的聲音,我立刻回頭,老師把那個袋塞給我,我不得不接,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到現在我仍不明白,我怎麼會喜歡這樣的一個人。這時.阿珠推了我入電梯,沒待老師,門很快關上,我的淚緩緩流下,我真的愛上他。
(七)
我和阿珠步出大廈,看到一個女孩在大廈外,像是等人。阿珠沒在意,與我到巴士站。巴士站在大廈正門外,我望向大廈,希望可以等到老師下來,像是一世紀的一分鐘後,老師步出大廈——慢著.,他望著那女孩,溫柔的笑了,那女孩跟著他走,他們並沒有拖手。
這一幕阿珠也看到,她看得呆了,大概她不相信會看到老師笑。那女孩的樣子很平凡,看過不會記著的那種,但卻有一雙大眼睛。我看著他們的背影,心頭絞痛,他們始終沒有拖手。
這是我最後一次看見老師。可是……
(八)
初春時份,還有一個月就考會考了。這年我變了很多,我成績好多了,人亦變得靜了。我愛老師的影響很深,但我已沒再見到他了。
每天我都到中央圖書館溫習,午飯時會到維園坐一會,吃三文治。我的零用錢少了,媽說經濟不景,我只好自己做三文治作午餐。
這天下午,我在維園看見一個女孩在畫畫。我去近去看,她的構圖普通,畫的是維園的一角,但筆觸細膩,情感表達得很豐富,我看得呆了。那女孩回頭望我,我驚異,因為我竟能一眼把一個我曾以為「樣子平凡」的女孩認出。我沒有忘記她的大眼睛。
她向我微笑,示意我坐在她身旁,我沒片刻猶疑,因為她令我感到容易親近。我告訴她我在北角那所補習社補習,是唸物理的那位老師的學生。她點點頭,沒多大訝異,好像一早已知的樣子。她很友善,但卻始終沒開口。好的樣子很小,卻像懂得很多,我猜不到她年齡身份。我靈光一閃,張大了眼,卻不知該說什麼。她像是很了解,打了一個手勢,原來她不能說話。
跟著,我想起老師的沉默,老師的溫柔。他們是這麼相像,只是老令人難以親近,她卻令人想對她傾傾訴。
我鼓起勇氣,告訴她我喜歡老師。她沒多大反應,表情有點像老師。她在畫上一角寫:「什麼是愛?」她的字很小,有點漆草。我茫然,搖搖頭。她再寫:「如果你喜歡的人要走過一片窪地,你會怎樣?」我答:「我會著他跨過去,別弄濕雙腳。」她寫:「我甘心變作氈子,讓他在上面走過,就如那個著名的女皇故事一樣。」
我深受感動,陽光灑在她的臉上,我看到她有很長的睫毛,就如我第一次看見老師一樣。
她在畫的背後寫:「努力讀書,讓老師回來時知你有多好成績。」我問:「回來?」她寫下一個地址,原來老師去了美國唸書,暑假才回來。她站起來,把畫給我。我問怎樣才找到她,她笑了一下,走了。
我細細看她的畫,發現畫中遠處有一少女,是我。